2022年的半導體市場會復刻1996年的衰退嗎？

作者：六千

2022年以來，半導體行業的“唱衰”之聲不絕于耳。DRAM是半導體行業中周期性最明顯的產品之一，8月韓國DRAM芯片出口較去年同期驟降24.7%，創2019年以來最大單月跌幅，集邦咨詢預計2022年Q4 DRAM價格將會下跌13～18%。

分析機構Future Horizons認為半導體行業正走向芯片制造歷史上最大的衰退之一；德州儀器公司的Rich Templeton認為當前周期與1995-1996周期更相似。那么1995年到1996年半導體市場有哪些特點？透過90年代的歷史，當今的半導體行業又能吸取哪些經驗呢？2022年的半導體市場真的會復刻1996年的下行嗎？

大風大浪中前行的95-96

在90年-95年之間，全球半導體市場剛剛經歷了一場巨大變革。1986年，日本與美國之間的DRAM之戰結束，美日簽署《美日半導體協議》。隨后韓國廠商迅速進入DRAM市場，1987年臺積電成立。90年代初期，韓國和中國臺灣增長極快。

從1991年到1995年，韓國內存增長了8.3倍，但這部分資金是由政府和財閥在關聯方和貸款的緊密互聯網絡中提供的。在這樣的增長中，各國政府對行業的干預埋下了隱憂。當韓國經濟下行時，韓國的半導體市場將無可避免地迎來崩盤。政府通過合資企業和貸款計劃嚴重過度建設了半導體行業。

90年初期，PC仍處于起步階段，處理器業務尚未爆發。在韓國和中國臺灣迅速發展的這時期，美國的行業發展相對緩慢。1991年美國出現經濟衰退，美國的半導體公司如國家半導體、IBM收入雖然能保持小幅上升，但利潤大幅下降。1993年-1994年，美國經濟在石油危機沖擊中走出，多家美國半導體公司業績大漲。1994年，全球半導體收入增長了29%，達到1106億美元，而1993年，收入飆升了31%，達到855億美元。美國國家半導體在兩年間收入實現了17%和14%的增長；德州儀器收入實現了14%和21%的增長；1993年，英特爾發布第5代處理器奔騰系列，在兩年間實現50%和31%的增長。美國的半導體行業與美國經濟也休戚與共。
 

英特爾1985年-1994年銷售額變化，來源：英特爾

在個人電腦銷售強勁和數字消費電子產品市場爆炸式增長的推動下，半導體市場在1995年增長了40%，達到1547億美元的收入。高度繁榮之中，半導體行業開始了擴產。1995年和1996年，全球有超過50條新的晶圓廠生產線的增加。1995年，三星的半導體收入從1994年的48.3億美元飆升至1994年的83.4億美元，在全球最大的芯片制造商中從第七位躍升至第六位。此時亞洲力量開始崛起，日本以外的亞洲供應商收入從1994年的98億美元增加到1995年的187億美元；北美供應商的市場份額從41.7%下降至39.8%；日本公司的份額下降1個百分點至39.5%。

1996年-1997年，由于Windows 95開啟的辦公自動化和個人電腦加速趨勢的反彈，個人電腦市場迅速進入調整階段。1996年全球總半導體營業額為1320億美元，比1995年的總營業額下降約14.6%?？雌饋頍o法滿足的半導體行業需求開始迅速萎縮，行業的瘋狂擴張最終導致1996年DRAM的供應過剩。許多半導體制造商被迫調整生產和生產，遭受了嚴重的衰退后，許多日本制造商退出DRAM市場。

2021年短暫爆發后“過剩”的2022年

為什么說2021-2022與95-96年相似呢？

就銷售額和單位出貨量而言，2021年是創紀錄的一年。如同1995年PC行業帶動半導體的需求，2021年汽車智能化、疫情導致對PC和智能手機等硬件產品的高需求讓半導體行業再次迎來了爆發性的增長。整個2021年幾乎所有半導體制造公司都提高了晶圓廠利用率，以解決對芯片日益增長的需求，自2021年4月以來，半導體銷售一直遠高于正常的趨勢線。2021年世界半導體貿易統計月度數據的公布，銷售額和單位銷售額最終好于預期。全球范圍內，電容器和電感器在2021年環比增長飆升至十多年來的最高水平。這樣蓬勃發展的市場，讓全球半導體擴建步伐加快。

進入2022年，半導體市場的風向開始變化，“過剩”開始頻繁出現在半導體市場的討論中。

美國半導體存儲芯片廠商美光科技2022年6月30日發布的聲明表示“最近，行業的需求狀況正在走弱”。Omdia南川明直言除了前3家半導體公司，其他的半導體公司都將出現盈利惡化，重組或將拉開序幕。

2022年的半導體市場真的會衰退嗎？處在問題中的我們尚不能回答。但正如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半導體也不會陷入同一場周期。

第一個不同是兩次下行的成因不同?；仡?0年代，半導體的供應過剩問題的原因在于供給端，各大廠商押注技術創新大舉擴張造成了過剩產能。但本次周期的主要原因則是疫情、戰爭和通貨膨脹等外在因素導致的需求迅速變化。

第二個不同是新興市場的不同。90年代讓半導體市場爆發的契機是個人PC的普及，其帶動的半導體產品類別有限。但本次爆發的市場包括新能源汽車、數據中心等多個產業，這些產業可以帶動更多類別的半導體產品，包括高端的CPU、GPU、AI芯片，也包括MCU、SoC以及功率半導體等。

第三個不同是市場上的玩家變了。在20世紀90年代，半導體市場的新力量是韓國和中國臺灣。但這一次周期中，中國成為了最重要的新生力量。在2021年全球半導體市場資本支出前20名中有5家中國公司。

這些不同點意味著，兩次周期會有不一樣的收尾方式。隨著個人消費放緩，個人電腦和智能手機供貨正在下滑，存儲市場增長放緩。資本的熱情將會從存儲轉向高級邏輯。2021年先進邏輯和代工支出達到780億美元，2021年新增投資超過1200億美元。未來兩年，高級邏輯/代工將連續第四年成為增長最快的部分。

風暴過后，是新世界

半導體市場在發展中的每一次變革都不是為了畫上一個句號，更像是大陸各板塊之間的相對運動，最終造成了不同的地貌。

美國在1950-1970完成了半導體技術的原始積累，成為全球半導體價值鏈的主導；1980，英特爾推出第一款通用MPU，PC開始興起，美國更專注于技術壁壘更高的處理器，而存儲產業向日本轉移；1990韓國把握了美日貿易摩擦的契機，加速技術引進通過“逆周期”投資，取代日本成為存儲半導體領先者；2000年后全球勞動力成本上升，偏勞動密集型的代工和封測環節逐步轉向我國臺灣和大陸地區。

既然每一次變革都會是一次機會，那么這一次會帶來哪些變革？

首先可以確定，晶圓代工行業可能會更加多元化。美國財政部部長葉倫表示世上唯一最先進半導體來源是中國臺灣，這是一種彈性風險、也是一種國家安全風險。美國一邊邀請中國臺灣、韓國、日本，希望組成Chip4在關鍵技術建立合作伙伴關系；一邊簽署《芯片和科學法案》將半導體制造帶回美國本土。芯片在各行各業的作用都在提升，一旦發生其他黑天鵝事件再次波及供應鏈，其帶來的影響在未來只會越來越大。因此全球各地政府都開始著手建立本土產能。

其次，半導體的整個供應鏈的全球化成為定局。波士頓咨詢集團半導體和材料負責人表示，即使在一個國家實現70%到80%的自力更生的目標也十分艱難。對于任何國家或地區來說，要獲得所有半導體供應鏈都可能極具挑戰性。雖然各國都試圖打造本土供應鏈，但市場最后仍會以成本優先。就像貿易的全球化不可逆轉一樣，半導體市場越龐大，全球化程度就會越深，越專業。

時代的一粒塵

每一個半導體公司都是大時代下的渺小的個體，時代的一粒塵落到任何一家公司身上都是一座山。在經濟形勢趨緊的情況下，一家半導體公司能做些什么呢？或許創新可以作為這個問題的答案?？萍脊拘枰^續創新，因為科技投資不足可能失去市場份額的需求。市場的輸贏取決于一家公司在低迷時期的表現，半導體市場的資本支出仍然高度集中在頂部，2021年三星、臺積電、英特爾、SK海力士、美光、鎧俠、西部數據排名靠前的企業占比超過75%。對于半導體公司來說技術負責人現在可以發揮關鍵作用。

回想在半導體發展歷史中的幾次挺到決賽圈的企業：英特爾、三星、臺積電等，都在低迷的時期確保自己的企業繼續優先考慮技術，不落后于市場，進而厚積薄發笑到最后。不被一粒塵壓垮，就要跨過那座山。